我抱着他的时候,仿佛从一摊烂泥里走了出来。
贫贱、虚弱、吵闹、羞辱、束缚、强权……
重的泥壳从我身上褪去,而我短暂拥有光明、温暖和未来。
方时被紧急带去治疗,他的父母和颜悦色地对我道谢。
我将发绳还给他们,女人却连连摆手:「送给你了,正好你也是长发。」
我没错过她眼底的嫌恶。
手指缩回,我攥着那节镶着碎钻的发绳,沉默地点点头。
他们翻看着我的体检报告,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交谈:「这孩子也是熊猫血,不如留给小时,以备不时之需。」
又一次,我被恶意淹没。
溺水的窒息感从头漫过脚,我站在原地,一动未动,看阴影藤蔓一般缠住双腿、双手和身躯。
等黑暗完全笼罩下来后,那对夫妻说:「先给他做个体检吧。」
很可笑,全国各地都如此珍贵的熊猫血,在一家医院里居然能找出四个。
更可笑的是,居然还能被抱错。
这是不是命运的捉弄?
在等待化验报告的这段时间里,我听见他们在不停地争吵。
女人说:「可小时也是我的孩子!」
男人说:「他不是你的孩子,他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。」
女人说:「我不能接受。那孩子从小在这种地方长大,院长都说他性格阴沉不讨喜,连学都没上过,你让他怎么和我的小时比?」
男人说:「我方晨养了这么多年别人的孩子,消息传出去,所有人都会笑我有眼无珠,居然被蒙在鼓里这么久!」
女人说:「那孩子的眼睛像你妈,我看见他,心里就发怵。」
男人说:「……只能将错就错。」
我站在门口,一不小心抠掉了发绳上的碎钻。
他们的反应快速到让我以为,刚刚那番话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。
男人说:「我会给你一笔钱,将来,若你能证明你比方时强,那你就是方家的孩子。」
女人说:「我们可以为你找一家可靠的养父母,算是补偿。」
这个世界于我,是一处苦室。
无论怎样的昌盛,都配不上了。
我恨了方时六年,我将他的昌盛视作我的衰败,以他的痛苦充盈我的快乐。